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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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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 (25)

繼續自說自話,“七年前我和姚氏大婚,姚氏是母後替我挑的婚事,姚家出身不高,而且依附莫氏多年。我和母妃都知道皇後是想切斷一切讓我有可能羽翼壯大的機會……娶姚氏,我雖心有不甘,但……她還是很好的。”

“王爺……”聽岳以睦提起他的“前任”,靜嘉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若是想起先王妃你心裏不好受,就別說了。”

岳以睦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無妨,她走了這麽多年,能原諒的我都原諒了,不能原諒的,本王也報覆過了。”

靜嘉有些疑惑,情不自禁地挑眉,“原諒什麽?”

岳以睦自嘲一笑,“ 姚氏早就傾慕太子,她替太子在我身邊安插人手,擡舉太子送來的妾侍,又設計害死母妃之前安排的女人……那個時候太子還不是太子,我二人比鄰而居,姚氏每一日都能想盡法子取悅他。可笑我竟然全不知曉,直到他二人暗通款曲,姚氏有孕……我查出端倪後,不得已親手送她上路。”

靜嘉被這個驚天秘密駭得大驚失色,“她……她有了太子的孩子?”

“是。”岳以睦合上眼,遮住心底猶有的失望與疼痛。“你知道麽靜嘉……在此之前,我對姚氏完全信任,從不瞞她任何事,殺了她,我是刮骨療傷,之前的所有布置統統作廢,坊間的名聲也被姚家敗壞的七七八八。”

岳以睦頓了頓,半晌又是一哂,“可笑姚家竟以為我還會再以他的女兒為續弦……”

靜嘉沈默一陣,主動伸手握住了岳以睦。她沒想到太子竟會給自己的弟弟戴綠帽子,這樣的宮闈秘辛,怕是世上不會再有幾個人知道了。

岳以睦感受到手背上溫溫軟軟的力量,心裏不由一暖,他看向身側的少女,輕作一嘆,“本王原不想瞞你,但是……本王更不想讓你為難。”

逼著這個傻傻的姑娘在親人和自己之間選一個嗎?岳以睦既沒有那樣的信心,也不願意將她逼到那個境地裏。他得承認,那一日,荷花掩映的亭中,這個女孩倔強卻固執的認定自己的詩作,讓他從此以後都不想傷害她半分。

一個小小的知音,卻給了他一整日莫名其妙的愉快。

盡管如此,岳以睦仍然理智清晰地知道什麽是對一個人的歡喜,像對姚氏那樣的著迷才是。他寧可她去背叛,去欺騙,也總給她留一個餘地。若非姚氏突破自己最後的底線,岳以睦決計舍不得讓她去死。

他知道,自己對靜嘉,不過是出於一種相惜的好感,岳以睦從沒有為她狂熱和失控。他知道這個小姑娘想要什麽,知道怎樣拿捏她。自己能做的,是盡量滿足她想要的,實現給對方的承諾。

靜嘉說過,不被利用,不被威脅,隨心所欲。

岳以睦相信,等他有朝一日坐到那個位置上,決不會食言。

“王爺。”靜嘉忽的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沈默,“我不想反悔。”

靜嘉話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莽撞的舌頭。而岳以睦眼裏霎那間閃爍出來的光,卻又叫她攔住了自己的牙齒。

“你想好了?”

“是。”靜嘉的態度比她自己想的要更篤定。“我答應過的,互知互信,你現在說了理由,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岳以睦反手握住靜嘉,沒有允許她再有任何一次逃脫的機會。他嘴角的笑意越發深起來,黃昏暮色讓他的表情顯得並不那麽清晰,可靜嘉卻可以肯定,岳以睦現在是高興的,是知足的,是……一樣不後悔的。“謝謝你。”

“謝謝你,靜嘉,我沒想到,站在我身邊的人,會是你。”

他猶記得太子在永平伯府遇到靜嘉後,回來同自己說“沒想到倪子溫那麽個精明的人,竟然教出了這麽愚笨的女兒,前途堪憂”,而如今這個愚笨的傻姑娘,竟成了自己即將娶做妻子的人。

岳以睦搖頭笑了笑,長嘆一聲後,面容轉為嚴肅,“最遲半年。”

靜嘉不解,“什麽最遲?”

岳以睦狡黠一笑,“給你你值得的位置。”

這姑娘,傻雖傻,難得總是真心。

他已經怕了那樣聰慧又精明的女子,算計了他的心,算計了他的人,算計的他險些滿盤皆輸。

像靜嘉,就很好。

102局勢

靜嘉和臨淄郡王既然給彼此都交了底,心中的芥蒂也逐漸散去。十月,兩人的婚期終於塵埃落定,安排在次年五月初十。內造辦開始緊鑼密鼓地為兩人量體裁衣,敲定婚儀。

這些事並不需靜嘉和臨淄郡王自己來操心,因岳以睦已經大婚過一次,有先例在前,一切照搬就好。而靜嘉是續弦,並不用像第一次那般場面宏大。所以,無論是內造辦還是這一對兒未婚夫婦,都輕松得很。

只是,真正清閑的,實則唯有靜嘉一人。

這一年的冬,不知為何,來得格外早。十月底,京中就落下了第一場雪,不期而遇的冷空氣不僅增加了不少路邊凍死骨,更讓皇帝的病情加重一層。

倪子溫越來越忙,岳以睦的消息也越來越少。

十一月,皇帝病情直轉急下,坊間紛紛猜測皇帝大概熬不過這個冬天,而隨著新一年的來到,大概便是年號改元、太子登基的時候。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太子軟禁靜嘉的事情不知怎麽被人添油加醋的傳出了宮闈。不少人都以為是太子覬覦弟媳,大家不免對素有克妻之名的臨淄郡王投來同情的眼光。

這個消息是由倪子溫帶回來的,為此,他再三警告靜嘉不要再拋頭露面,連趙菡正常的社交活動也被迫告了停。輿論的風口浪尖上,作為當事人和受害者,他們還是盡可能的保持沈默比較好。尤其是,倪家如今正夾在太子和臨淄郡王中間,不論怎麽說都勢必會偏袒一方。

倪子溫不想讓岳以睦占到便宜的同時,也不希望自己女兒吃太多的虧。

就在這些言論尚未平息的時候,太子妃在國子監讀書的幼弟章平康和孫家的次子孫毓文大打出手,據目擊者稱,不僅最先挑釁的是章平康,連最先動手的也是他。原是因為章平康嫌孫毓文乃是庶出,不配與他同席讀書,出言羞辱,孫毓文反駁幾句讓章平康有被忤逆之感,兩人大打出手。

國子監上至祭酒下至博士,都無一例外的站在了孫毓文這一邊。這讓從中斡旋、調停的太子備感尷尬,除了替妻弟道歉,別無他法。

隨著皇帝的身體愈來愈差,太子的名聲也仿佛走到了一個突然的下坡路,素來有君子之名的太子殿下,開始陷入了此起彼伏的惡名之中。

與之相反,臨淄郡王在京中士子中漸漸傳開禮賢下士、腹有經綸的名氣。

靜嘉漸漸能感覺到,岳以睦之前的種種布置都開始浮出水面,除了成功中傷太子的名聲,朝堂之上,也開始出現對太子監國的反對之聲。而這其中,最具有殺傷力的便是參知政事陸相公的諫奏。

陸相公帶領新任的戶部、吏部尚書諫奏皇帝,一則是國庫空虛,二則是吏治腐敗,要求清理徹查。

太子十分清楚,戶部尚書、吏部尚書都是之前岳以睦舉薦之人,那一長溜的貪官名單,多的是太子黨或東宮附庸。

父皇重病,他這個二弟,到底是等不了,也等不及了。

雖然心裏清楚,但太子到底是沒什麽反駁的辦法,除了一拖再拖,始終沒有采取什麽實質上的行動。隨著時間推進臘月,朝中重臣都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這大概是立儲以來,太子之位最不穩定的時候了。臨淄郡王好像得了巨翅的鵬鳥,正在扶搖而上,他昔日克妻的惡名,不知從何時起被他與靜嘉的情感軼聞所取代。

從當年倪府花園的一見鐘情,再到荷花詩會的高山流水互為知音,直至通過狀元郎毓慎的幫忙,兩人兩情相悅,互為衷心。

而先前毓慎與靜嘉的青梅竹馬,永安侯世子同靜嘉的烏龍聯姻,仿佛全被大家忘之腦後。

誠然,在這個年代自由戀愛是絕不允許的存在,但這樣終成眷屬的美好依舊令人向往。何況又是在岳以睦的雅名蒸蒸日上的今日,眾人越來越覺得兩人金童玉女,萬分般配。而靜嘉究竟有沒有突破俗禮,岳以睦又有沒有冒犯之舉,卻全然不在大家思考的範圍內。

坊間爭相傳頌這一出只有話本裏才能見到的浪漫故事,就連茶館中的說書人,都編出了七八種不同版本的故事,來介紹兩人的□,這一場原本平淡無奇的皇家婚事,極快就獲得了公眾最大的關註。

至於關註度有多高?

高到朝堂上竟敢有不怕死的老臣倚老賣老,攔住了岳以睦調侃求證,而不等岳以睦回答,便已有青年俊傑接過了話去,“自然是真的!那一日賞荷詩會,臣也有幸受邀在列,臣還記得,倪府二小姐一眼便看中王爺的詩,非要王爺做詩魁,為此,倪二小姐還和姚三小姐拌了口角!”

岳以睦心裏歡喜,卻故意板起臉來,斥責著周圍的人:“本王的私事,豈容你們嚼舌?坊間小民無知,你們身為國之棟梁也拎不清輕重嗎!”

他這麽一說,眾人才將註意力放到了當事人身上。

岳以睦繃著臉掃視一圈,接著負手高聲道:“如今父皇病重,小王同皇兄都擔心得很,在這個時候,小王希望各位大人可以同我們兄弟一起整頓吏治,肅清貪腐,在弘德三十一年到來前,還父皇一個清靜有序的天下。”

言罷,岳以睦朝圍觀臣子拱手一禮,闊步離去,只留下一片被他豪言壯語所震懾的臣子。

在岳以睦的高談闊論下,大家已經將太子對反腐一事上不甚讚許的態度忘得七七八八,第二日,朝堂上又飛出一片請求整頓吏治的奏章。仿佛他們每個人都會成為這其中的受益者一樣,在不知覺中站到了和岳以睦統一的戰線上。

這個微妙的變化讓朝堂的天平徹底傾斜,終於開始有人揣測臨淄郡王有沒有取代太子的可能。

靜嘉斷斷續續地從胡太醫和倪子溫的口中聽到這些信息,替岳以睦欣喜的情緒越來越濃,對婚期的期盼也越來越深。

倪子溫仿佛察覺到女兒的情緒和他完全呈現出兩個極端。他為太子的境遇而焦急,但女兒卻是滿心歡喜。倪子溫敏銳地感受到,靜嘉的心思仍然都停留在岳以睦身上。

考慮再三,倪子溫還是把女兒再次提溜進了書房。

寒冷的冬夜,德安齋裏卻十分暖和,倪子溫的書房因燃著一支通臂巨燭,此時亮如白晝,靜嘉心情平靜,意態從容地站在父親面前。

因知曉岳以睦的心意,這一次,靜嘉在父親面前挺胸擡頭,不卑不亢,絲毫不懼他再提出什麽威脅或要求。

然而,倪子溫並未如靜嘉所想那樣批評或指責她。

“這幾日,你與王爺的事可謂是傳的朝野皆知,為父雖知曉是坊間的編排,卻還是替你有這樣一個好歸宿而欣慰。”

靜嘉一楞,頗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父親,“爹……”

倪子溫寬宏微笑,“別站著了,先坐下,陪爹說說話。”

靜嘉斂裙落座,她不經意地察覺到,自己竟有幾分手足無措。

“你大哥在西北,皇帝重病,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調回京中,良媛在宮裏,靜雅不夠懂事,你二弟年紀還小……爹身邊可就只有你這樣一個能交交心的孩子了啊。”

倪子溫的臉上有著濃濃的悵然,靜嘉對這個感情並不深的父親沒由來多了幾分同情。“爹,女兒明年就不能盡孝於前,還請父親原諒。”

“說什麽原諒不原諒的,跟爹還這麽客氣。”倪子溫笑著看向靜嘉,沈吟片刻才道:“你明年就要嫁人了,王爺可給過你什麽承諾?”

靜嘉一楞,她盯著倪子溫,並沒有接話。

倪子溫見女兒沈默,忙解釋了一句,“爹也沒有別的意思,王爺對你情深意重固然是好事,但爹總怕你年紀小,輕易被人利用。爹在朝中已不算人微言輕,你的婚事自然會摻雜很多別的因素在內,我和你娘都不能只考慮你的歡喜與否……如今你和王爺雖是皇上賜婚,卻也不是沒有變數的。”

靜嘉皺了皺眉,“父親這是什麽意思?”

“爹是怕王爺待你,遠沒有你想的那麽好啊。”

倪子溫雖這樣說,靜嘉卻總隱隱覺得不對勁,父親的語氣,比起關心,倒更像是在……套話。

靜嘉出於謹慎,只是朝父親莞爾一笑,避重就輕地答:“說起來女兒倒要慚愧,王爺待女兒不過是看晚輩一樣的心情,指教多過關懷,父親可還記得王爺給女兒送的書?王爺總覺得女兒讀書不如先王妃多,尋常來看女兒,也大多是考校學問。”

倪子溫將信將疑地挑眉,“哦?是嗎?”

楞了半晌,他才自己又續上話:“不管王爺怎麽待你,你也要恪守本分,大婚前最好不要與王爺交往過密,免得惹人閑話,對你以後不好。”

靜嘉順從地應了父親的吩咐,沒再反駁。

103新禧

倪子溫的態度不免引起靜嘉的警惕,對這個父親,靜嘉從沒有十足的把握。也許邵氏會為了自己著想,替自己高興,但這麽多年,倪子溫在靜嘉心中的形象卻始終只是個汲汲鉆營於功名利祿的人。對於父親突然關心起臨淄郡王有沒有給自己什麽“承諾”,靜嘉實在無法將之理解為單純的關心。

第二日,靜嘉等倪子溫離府後,湊到邵氏身邊探了探母親的口風。“這幾日父親都是早出晚歸,想來為太子的事滿心焦急吧?”

靜嘉一面說,一面接過雲萱遞來的藥碗,奉到邵氏手邊兒。

邵氏接過女兒遞來的碗,並不急著用藥。“其實倒還好,朝中流言蜚語雖多,但太子殿下什麽樣的根基,臨淄郡王到底是比不了的。”

此話一出,靜嘉心裏不由一空。

邵氏大概是察覺到了女兒情緒的變動,朝她溫和一笑,安撫道:“朝上的事情你不必操心,左右娘和你爹都不會叫你吃了虧去……且不論這風雲變動之際誰勝誰負都要兩說,單以你爹的本事,咱們倪府斷不會太難過的。”

靜嘉有些出神,邵氏的話也只是過耳不過心。

見女兒這般模樣,邵氏一口飲罷湯藥,將碗遞回雲萱,又折了帕子輕拭唇角,等靜嘉情緒穩定了些,邵氏方遲遲開口:“娘不想勸你什麽,你擔心臨淄郡王也好,擔心你爹也好,娘都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自古世上沒有兩全之事,娘奉勸你一句,好好兒在家待嫁。是你的總會是你的,不是你的,你留也留不住。”

靜嘉怔了怔,邵氏溫暖的手貼到了靜嘉的手背上,來自母親最真摯的關懷漸漸鎮定了她的心緒。靜嘉勉力一笑,反握住邵氏,“娘放心吧,女兒明白了。”

果然,倪子溫的立場從不曾改變,邵氏也依舊是那個以夫為天的女子。

一想到自己當初還信誓旦旦的在岳以睦面前說,“若有什麽她和父親能幫忙的地方可盡管提”,當真是自大之語。

岳以睦大概從不曾起過利用自己的心思,這樣無足輕重的自己,有什麽能幫到他的地方呢?

好在,靜嘉這樣低落的情緒很快就被岳以睦在朝堂上越來越多的擁立之言所驅散。太子一黨仿佛開始自亂陣腳,朝堂上頻繁出錯,便是昔日中立之人都有向岳以睦傾斜的趨勢。

弘德三十一年就在這樣的動蕩不安中到來,正月初一,又是一場鵝毛大雪。為著守歲,靜嘉本就睡得晚,早晨被綠玉推醒的時候整個人都還處在混沌之中。靜嘉半閉著眼,任由雪桂綠玉兩人替她更衣洗漱,然後又被推著到德安齋向父母請安。

不知是不是因為朝中事務繁冗,即便是過年,倪子溫臉上喜悅的情緒都沒那麽濃厚。一家人上至邵氏下至姨娘,在倪子溫面前說話俱是一副謹慎的模樣。唯有稚齡如倪敦禮和倪彥安兩個孩子,才敢放肆的在倪子溫面前又鬧又玩。

倪敦禮已有四歲半,早跟著家學先生開蒙讀書,而弘德三十一年,倪彥安也可以和敦禮一起去進學了。

小叔侄倆自幼一起長大,感情倒還不錯,雖然多以彥安欺負敦禮為主,但好在邵氏常教育敦禮身為叔叔,本就該照顧侄子,因此敦禮倒從未惱過彥安。

敦堂不在京中,靜嘉便把對哥哥的依賴轉化為對幼弟的照顧。敦禮人小鬼大,知曉靜嘉馬上就要嫁人,自打入了冬就頗纏著姐姐。好在靜嘉本就空閑,心情又好,也樂得陪弟弟玩耍,因此,姐弟二人的感情愈發親密起來。

循舊例,大年初一是男人們互相拜訪的日子,沒有敦堂陪伴,倪子溫一個人孤伶伶的策馬離府。送走了大家長,女人們便各自回房補眠。

而不等靜嘉沾上枕頭,雲萱便敲響了“明月引”的門。

靜嘉懶怠起身,半坐半靠在床上,讓雪桂請雲萱入內回話。雲萱急匆匆地進了屋,為靜嘉帶來了一個充滿驚喜的消息,“二小姐,臨淄郡王來了,在廳裏等著您呢。”

“啊?”靜嘉驀地坐正,“王爺怎麽來了?母親和嫂嫂呢?”

雲萱掩口打趣道:“王爺點著名來見二小姐,夫人和少夫人出面做什麽?”

靜嘉歡喜歸歡喜,但理智猶在,她趿著繡花鞋起身,從一旁的繡墩兒上隨意拿了件粉襖披到肩上,“母親怎麽說?就讓我直接過去嗎……這怕是不合規矩吧?”

“二小姐這會兒倒是懂事得很。”雲萱信口揶揄一句,繼而替她喚進了雪桂綠玉替靜嘉更衣,“王爺想帶二小姐出去,夫人已經許了,只是讓奴婢來叮囑二小姐多穿些衣裳兒,外面還在下雪,仔細別受了寒。”

靜嘉有幾分錯愕,穿衣的動作明顯頓了頓,“母親答應了?怎麽可能……”

雲萱見雪桂綠玉兩人手忙腳亂,上前幫襯了一把,她一邊替靜嘉整理著馬面裙襕,一邊解釋著,“二小姐和王爺彼此是什麽心思,夫人豈會不知?這會子老爺既不在府中,夫人說二小姐出去一趟也無妨……只是務必早些回來,別讓老爺知曉。”

“當真?”

“自然當真。”雲萱無奈站起身,“奴婢騙二小姐做什麽?”

靜嘉笑逐顏開,顧不得綠玉替她將挑心再簪得穩一些,急匆匆地站起了身,“我妝匣底下壓著個紅包,你讓雪桂給你拿吧……綠玉,你同我去跟母親打聲招呼,雪桂,你到廳裏等我們。”

雪桂瞧著靜嘉且言且行,不等話說完,人就已經挑簾兒出了房門,不由輕笑,她同雲萱對視一眼,情不自禁地感慨:“二小姐到底還小呢。”

雲萱卻搖了搖頭,“馬上就及笄了,如何還能算小?到時候,只怕咱們夫人想放縱二小姐也無法了……且讓二小姐再松快幾日吧。”

雪桂有些不明就裏,瞥了眼雲萱,卻沒再接茬兒。雪桂依著靜嘉的吩咐,從妝匣下的小屜中摸出了封好的紅包遞給雲萱,“小姐的心意,姐姐務必要收下。”

雲萱道了謝,將那紅包揣入袖筒,兩人一並出了“明月引”。

雪桂到前廳的時候靜嘉還未來,她唯恐靜嘉會冷,臂間還搭著一件兒更好的鬥篷。雪霰子紛紛揚揚,雪桂立在廊下,不住地跺腳。

過了一陣,靜嘉方姍姍來遲,抄手游廊的一頭,粉襖白裙的靜嘉身姿娉婷,不知不覺中,當初那個牙尖嘴利,只曉得與孫家兄妹戲耍的靜嘉,也成長為被人等待,被給予驚喜的少女。

她身後跟著的綠玉抱著一把油紙傘,綠玉時快時慢的步子同靜嘉的穩重對比份外鮮明,雪桂抿唇一笑,她的小姐,也在不斷蛻變中成為更端莊的女子。

這樣的靜嘉,該是擔得起“臨淄王妃”的名號吧。

“見過小姐。”雪桂欠身,迎向靜嘉。

靜嘉緊走了幾步,伸手扶起雪桂,“母親多叮嚀了幾句,叫你久等了,可冷了?”

雪桂莞爾一笑,“奴婢無妨,小姐不必擔心,只是……王爺怕是等得久了。”

靜嘉臉紅都未紅,神態自若地輕嗔一句:“他本就該等我的。”

一面說,靜嘉一面伸手兀自撥開了厚重的棉簾,步進廳中。

彼時,岳以睦正在正座上品著茶,一旁桌上放著疏絲鳥籠,裏面是與靜嘉久違的小綠。岳以睦才呷下一口香茗,就聽身後少女嬌音突然響起。岳以睦下意識地撂下茶碗,回過身去,他恰好同從後門緩緩步入的靜嘉四目相對。

兩人默契一笑,互賀新禧。靜嘉始終矜著微微的笑意,絲毫沒有掩飾見到岳以睦的歡欣,“許久不見王爺,王爺一切可好?”

岳以睦攤手,眉眼間俱是得意之色,“本王好不好,二小姐還不知道嗎?”

靜嘉笑意未減,反倒更添真誠,“旁人說的不作數,臣女想聽王爺自己說。”

“我很好。”岳以睦答得格外認真,“特別好。”

靜嘉只覺得她面前站的好像是一個太陽,而她自己則是格外渴望陽光的綠植,就在兩人對視的一瞬,抽枝發芽,迅速生長。“知道王爺事事遂心,臣女就滿足了。”

岳以睦輕聲一笑,她知曉他的心意,而他也明白她的情緒。兩個人能這樣,真的是再幸運不過的事情了。他微側身,轉開話題,“之前一直忙,顧不上讓人給你送小綠回來,本王親自給你跑腿了。”

靜嘉作勢一禮,“有勞王爺,小綠給您添麻煩了。”

岳以睦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仿佛是為靜嘉的孩子氣而無奈,“好好養著吧,本王宮裏的那只雄鳥還等著娶你的小綠做伴呢。”

靜嘉聽出岳以睦話裏的調侃,並未接茬兒,只是問:“王爺怎麽想起要帶臣女出去了?今日要去哪?”

岳以睦聳了聳肩,“難得今日得閑,給母妃請了安就出宮了,看你想去哪?”

104進香

瞧著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靜嘉興致忽起,含笑道:“從來只聽說過白虎山的雪景京中一絕,臣女卻從未去過,不知……”

“太遠。”岳以睦無奈抱臂,“你要是會騎馬勉勉強強能在明日天亮前回來,偏你還不會,別想了。”

靜嘉撇了撇嘴,接受了他的拒絕,“那就去十剎海?”

岳以睦搖了搖頭,“熟人太多,那邊多王公貴族,如今這節骨眼兒上,還是不要無事生非了。”

自己的提議連著被否定兩次,饒是靜嘉再好的興致也被敗壞的七七八八。她不滿地掃了眼岳以睦,忍住氣惱,“既然臣女說哪兒都不行,就還是讓王爺做主吧。”

岳以睦隱隱一笑,從容道:“好吧,那本王勉為其難帶你去一處好地方。”

言罷,岳以睦大步邁向房外,靜嘉楞了片刻,也忙跟到岳以睦身後,北風呼嘯,夾雜著雪星子一片一片往靜嘉的風帽中湧去,綠玉忙撐起傘,替靜嘉擋上。

大約是聽到身後的動靜,岳以睦腳步慢了一拍,接著身子向左一偏,剛好擋在了靜嘉前面。靜嘉擡頭,眼前的風雪果然小了不少,而那個身影依舊步伐穩健,意氣風發。

靜嘉掩住嘴邊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容,亦步亦趨地跟在岳以睦身後,兩人一起上了馬車。

岳以睦將簾子一放,並沒有吩咐往何處去,而馬車卻轆轆地動了起來。靜嘉有一瞬間的疑惑,卻恍然般了悟。“王爺,你早就想好帶我去哪了是不是?”

“嗯。”岳以睦用一種“這還用說”的眼神掃過靜嘉的臉,他只見靜嘉從恍悟到無奈,最後再變成了解的笑容。

大概以後,她再不必操心需要做決定的事情,對於岳以睦來說,溫順和聽從足矣滿足他的所有需求。

靜嘉抿唇,這樣也好,她不夠聰明,也習慣依賴和被保護。那就讓這個人一只站在她前面,任他無聲的替自己擋去風雪,帶著自己往更好的地方奔去。

她需要的唯有……知他信他,全心支持。

岳以睦瞧著靜嘉心情不錯的樣子,跟著露了笑臉,他關切的目光從靜嘉臉上掃過,“昨晚守歲到很晚吧?趕緊睡會兒。”

靜嘉頷首,垂目靠到了馬車車壁上,確然是困意襲來,沒多久靜嘉便沈入夢鄉。

正是因為睡著的緣故,靜嘉難得沒有暈車,因此在岳以睦面前也沒有太失態。等馬車停穩,岳以睦方推醒睡的滿面紅光的靜嘉。

靜嘉揉了揉眼睛,半晌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枕在岳以睦的腿上。她忙擦了擦嘴角,坐正身子掩飾著臉上微微的尷尬。岳以睦輕聲一笑,“本王看你一直點頭,怕你脖子受不了……”

“多謝王爺。”靜嘉偏回首,試圖讓自己顯得從容一些。好在岳以睦沒有計較,只是挑起車簾兒,率先下了馬車。

待靜嘉從馬車上下來她才發現是到了岫雲寺。

岫雲寺的住持同倪家熟悉,岳以睦差人來安排時不免提了提靜嘉的名字,那住持年年都要見靜嘉幾次,自然無有不從的應下,是以大年初一的第一炷香就這樣留給了靜嘉。

岳以睦接過綠玉手裏的油紙傘,親自替靜嘉撐著,兩人一腳深一腳淺的踏雪進了岫雲寺,因岳以睦近日“身價大增”,饒是避世僧侶也難以免俗的呈現出附庸的態度。住持領著人同岳以睦見過禮,繼而才散走了小徒弟們,親自陪著岳以睦進香。

靜嘉信佛,在佛像前格外嚴肅謹慎。岳以睦將第一炷香讓給了她,靜嘉便樂得在佛前敬上新年最虔誠的感念。

三叩首罷,靜嘉斂裙而起,替岳以睦拈香點燃,遞到他手邊。

岳以睦溫柔一笑,“多謝。”

望著岳以睦背脊挺直、跪在蒲團上的背影,靜嘉心中不知生出多少感慨,時光如白駒,匆匆流去。她這樣匍匐在大雄寶殿十餘年,卻從未料想有朝一日陪自己來的會是臨淄郡王。

命運的奇妙,便在於無法預料。

兩人將幾座佛像都拜過,住持才告退,任兩人在寺中信自逛著。靜嘉知曉岫雲寺的梅林出名,下意識便領著岳以睦往那一處去。孰料,她越往深處走,卻越情難自禁的想起毓慎兄妹。

靜嘉漸漸放慢腳步,在岳以睦身側站定。“王爺。”

岳以睦“嗯”了一聲,頗疑惑地看向靜嘉,“怎麽了?”

靜嘉沈吟一陣,鼓起勇氣問:“你介不介意我和毓慎的事情……”

岳以睦臉上有淡淡的笑容,“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是想起什麽了嗎?”

心事被猜中,靜嘉既尷尬卻又覺得驚訝,她忍不住挑眉,“王爺怎麽知道?”

岳以睦無奈地搖了搖頭,擡步向前走,“你說過的,孫家過去上香都在岫雲寺,你們兩家關系親厚,一同來進香也並非罕事,你既然這麽問,本王自然會這麽想。”

“所以,你還是介意的?”

“是。”岳以睦承認的坦然,但眉目間卻並無不豫的神色。“本王不會允許自己的王妃心裏再放著另一個人,你最好盡快忘了他,過不了多久趙氏也該生子了,他關心的可從來都不是你。”

岳以睦話說的尖酸,但靜嘉卻半分不悅都沒有,她隨在岳以睦身後,溫和的解釋,“王爺放心,我不是姚氏。”

靜嘉頗有幾分一語中的的意味,但岳以睦卻沒由來的覺得,自己在乎的也許並非只是曾經的陰影。他早就知道靜嘉不會是姚氏,孫毓慎也沒有那麽大的膽子。可他就是在意,在意靜嘉會時不時的提起,也在意他二人每到一個地方,靜嘉想起的都是另一個人。

不過,這恰恰是岳以睦會親自陪靜嘉來岫雲寺的原因。

他希望,當下一次靜嘉故地重游的時候,想起的是自己。

兩人相伴走到梅林,剛進正月,梅樹上還都壓著雪,絲毫沒有要開花的跡象。靜嘉有幾分失望,卻到底是沒說什麽。

這樣難得的並肩漫步,是她和岳以睦少有的溝通情感的機會。雖然靜嘉知道,岳以睦未必會愛上自己,可她依舊希望,兩人未來要一起面對風雨的同時,能夠是彼此溫情的存在。

午膳兩人在岫雲寺蹭的齋飯,趁午膳後雪勢漸小,岳以睦和靜嘉沒有多逗留,趕著下了山。

對於岳以睦來說,這是一次難得避世的放松。皇帝的病越來越嚴重,岳以睦若想名正言順的即位,就勢必要在皇帝駕崩前推翻太子。路漫漫其修遠兮,岳以睦還需要更加集中的造勢來確定自己的地位。

靜嘉看得出岳以睦隨著回到城中,神經也變得緊張起來,這連帶著她也萬分忐忑,暈車的情況便嚴重起來。

未防岳以睦擔心,靜嘉強自忍著沒發作,待到回了倪府,便吐了個天昏地暗。這樣一番折騰,就是倪子溫沒有註意到靜嘉,也不得不對身體突然抱恙的女兒加以關心。

紙終歸是包不住火,邵氏同丈夫坦白,是她做主讓靜嘉和臨淄郡王一同出去進香。

出乎眾人意料,倪子溫既沒有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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